舒伯特

【譯者序】

法蘭茲‧舒伯特（Franz Schubert）一七九七年生於維也衲， 一八二八年亦逝於斯。短暫的生命之旅中創作了逾六百首歌曲。著名的三大歌曲聯篇《美麗的磨坊少女》（Die schöne Müllerin）、《冬之旅》（Winterriese）與《天鵝之歌》（Schwanengesang） 更奠定了他「歌曲之王」的地位。譯者從事眘樂家傳記之翻譯以來， 原文中所徵引主角人物的書信或言論之量，可謂以這本書為最少。這就是舒伯特一生的寫照──默默無聞、不發奇言、未作異擧。由於他外貌不揚、性格羞怯、身世卑下，又無靈活的社交手腕，終其一生旣不能得到女性的垂靑，又被拒於音樂家的舞臺之外。但是另一方面出於他的天性善良仁慈，故能獲得眞摯誠懇的友情。「舒伯特黨」（Schubertiaden）就像「家」一樣給予他許多溫暖與慰藉。

舒伯特曾一度熱愛戲劇，這也許是他一生泛泛，了無震憾心弦的事跡，因而企圖在想像的世界中獲得宏博的經驗以彌補現實生活之不足吧！戲劇提供他實際所未經歴的冒險患難與驚心動魄的場面。在戲劇中他不但可用無邊之魔法施佈眾生（尤其施與像他那樣對現實失望的一羣，甚且可以揭發比現賞世界更真實的一面。一八一四至一八二三年之間他創作了十四齣輕歌劇與舞臺劇，可惜因劇本的選擇不當而慘遭失敗，只有三劇獲得演出。

舒伯特的交響曲與室內樂皆以模倣貝多芬、海頓、莫札特為起始，逐漸地才找到自己的獨特門徑。抒情寓意、不厭其煩地反覆窮詰、遠溯因果是他晚期作品的特徵。世人每批評舒伯特作品平淡而冗長，但是若能親身彈奏或拉奏這些晚期作品，就會咀嚼出其平淡中的不凡滋味。尤有甚者，他逝世前四年已自知感染惡疾隨時可能喪生而勤奮作曲、欲與死神較量速度，其樂曲中注入的熾熱情觸與道出的委婉在在都如此廣厚深遠、橫無際涯，好像與久別又永不得重逢的友人絮絮談心，任誰聽了都會受感動。《未完成交響曲》具交響詩特點的神秘氣息、《鱒魚五重奏》的寫實技巧、鋼琴奏鳴曲《流浪者幻想曲》的主題牽引手法、C大調《第九交響曲》的音響世界，凡此皆是舒伯特掙脫古典棄臼、邁往浪漫精神的證明。舒伯特的音樂超越了他的時代，也因此他被譽爲音樂中「浪漫主義的前驅」。

本書原作者史耐德（Marcel Schneider）以文學手法撰寫這本傳記，其文筆不但詞藻華麗而鋪砌，且常有一再重複以令讀者加深印象的佈局。書中數處涉及涵意深湛的哲學闡論乃至用字的稍嫌艱澀， 均使譯者於翻譯過程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像主角人物舒伯特沉湎於作曲樂趣之中而忘卻觀眾一樣，史耐德大概也屢次忘卻了讀者。除了舒伯特的音樂之外，原作者尚藉三本世界文學名著的書名「希望無窮」（Great expectations，狄更斯著） 、「威廉‧邁斯特的習藝時期」（Wilhelm Meisters Lehrjahre，歌德著） 與「破滅的幻夢」（Les illusions perdues，巴爾札克著） 來具體而傳神地分三階段描寫他的生平事蹟，這是非常別出心裁的章法。

舒伯特是個虔誠善良的人，他所膜拜的「萬能天父」雖然賜給他創作的天才，卻又於命運安排上作弄他。舒伯特在世時爲疾病所折磨、為國家所輕視、為社會所摒絕、爲觀衆所忽略。他的許多作品均遲至十九世紀末葉才公諸於世，他自己生前僅能想像其律、從未聽聞其音。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我們爲舒伯特叫屈的同時究應如何褒貶他的「萬能天父」呢？

本書中凡人名、地名、歌曲名之出現多次者，皆僅於第一次出現時附註原文。書末的附錄纂有舒伯特年表與人名索引供讀者査閱。溽暑揮汗，螢照蟬嘶，雖奮駑鈍於本書之迻述，總覺距完美仍遠甚。若有曲解誤譯之處，唯盼方家、讀者與愛樂朋友們不吝指敎爲幸。

本書於打字後承蒙好友吳盈撥冗協助校對並代遞書稿，謹此致以誠摯之謝意。

譯者識
一九八六年夏末
於印地安那州

 【目錄】

譯序

第一章 天堂
第二章 塵世
第三章 希望無窮
第四章 威廉邁斯特的習藝時期
第五章 戲劇
第六章 破滅的幻夢
第七章歌曲
第八章 舒伯特與歌德的關係
第九章 合唱
第十章 自創題旨的變奏
第十一章 室內樂
第十二章宗敎樂曲
第十三章 交響樂曲
第十四章 浪漫主義的前驅

舒伯特年表
人名索引

 【內文選讀】

第一章 天堂

有人問史塔溫斯基，舒伯特的冗長音樂對他是否有催眠效果。「什麼？」他回答道：「能在天堂樂園中淸醒地幻想，怎麼會睡著呢？」

舒伯特的音樂似能驅邪伏魔，換言之：它是渴住天堂的音響化身。然而渴住的天堂所指爲何呢？誠然並非神學家的天堂，也非但丁筆下《神曲》中的天堂，而是一個純潔無罪，充滿眞愛，塵世間親近之人再度團圓之地。舒伯特音樂的唯一眞諦是對迷失的天堂樂園之渴念，也因此它會如此動人心弦，如此蠱惑我們，而且以一種無可比擬的語言向我們闡述。

舒伯特的一生與旁人相較旣不見得飛黃騰達，也不顯得寒酸低微。只是無權無勢、孤獨寂寞，好像蒼天爲這位音樂家呈現嶄新的黃道十二宮。舒伯特敎名法蘭茲‧瑟拉佛（Franz Seraph），法蘭茲即「天使」的別稱。